小酌言欢,品茶论道,这些雅行,都被看作是文人的气质与风度。相对品茶小酌等不言自明的名士风度而言,吸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甚至也常常为人诟病。但总有一些现代吸烟或不吸烟的作家,想尽办法绞尽脑汁为吸烟“正名”。
这种正名的途径大致有二:一种是在生理层面,说吸烟无害;一种走精神路线,言吸烟与自由、性情之关联。第一种正名,从一开始就虚弱无力,科学早已证明吸烟不仅有害自身,而且还要殃及旁人,无数二手烟民对此也是怨声载道。一人吸烟,众人讨之。
第二种方法最为聪明取巧:一则是将吸烟与自由、性情等文人所最为推崇的价值观念相联系,就犹如灰姑娘成了白天鹅;二则性情、风度等都是人人殊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东西。我说是自由,你说不自由,没有科学的标准裁判,所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有些时候就看谁的位置高,谁的声音大,谁的耐力强,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哪怕就剩一个人;三则是“与时俱进”,与反思“科学主义”思潮的观念相随,赶时髦。用时代前沿,来论述一个古老的话题。既有历史感,又有新意。
一般以为小酌品茶的都是绅士名媛,而鼓动吸烟的都是莽汉土匪。这是明显的“出身论”,以“貌”取人。徐志摩、林语堂可谓是现代文学的绅士、谦谦君子,可就是这样的绅士却将吸烟与自由、性情联系起来。
徐志摩曾先后游学美国、英国。在牛津的时候,校园气氛自由活跃,与诗人饱满的激情和涌动的思绪相暗合,所以留下的都是自由闲适的记忆。徐志摩将在牛津的愉快记忆,归结为牛津的“吸烟主义”。牛津的秘诀就是导师“对准他的徒弟们抽烟”。按照牛津的标准,只要“学会抽烟,学会沙发上古怪的坐法,学会半吞半吐的谈话”就可以毕业了。徐志摩只是将牛津宽松自由的氛围作了一个浪漫主义的诗学表述,他强调的是不拘一格,任其自由发展的教育模式。徐志摩说:“多少伟大的政治家,学者,诗人,艺术家,科学家,是这两个学府的产儿——烟味儿给薰出来的。”
一个“薰”字,说尽了“吸烟主义”的精髓。薰不同于烤,不能用急火,只能小火来;薰不能如烤炸等速成,只能一点点慢慢来。总之,薰不是烧烤似的“急进主义”,而是不温不火的“改良主义”。薰,不以硬性改造为长,而以感染浸淫为本。
徐志摩借“吸烟主义”谈大学的文化氛围,属于忧国忧民的“大”问题,而且徐氏的文笔轻松幽默,态度冲淡平和。这样的论说基调也容易让众人接受,不会遭到太大的反对非议。但是,我们从徐氏四平八稳的论调中,大体可以看出他是不吸烟的,要是吸,也是装模作样,摆个“珀斯”,显示一下风度啥的。(具体徐志摩到底吸不吸烟我无考证,这里纯粹臆测。)
较之徐志摩谈“吸烟主义”的平和而言,另一绅士林语堂的论说就有失风雅了。观林氏人生发展的轨迹,可谓是中规中矩。按理来讲,有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境遇,作文论说应该是闲适平和的。但是,林语堂早期的文字却并非如此,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浮躁凌厉”,或用我们熟悉的左翼文论语汇说就是“充满了战斗性”。大家都知道“三·一八”惨案之后,鲁迅写了《为了忘却的纪念》。殊不知,林语堂也写有《悼念刘和珍杨德群女士》一文,其间的愤怒笔伐,似乎是不在鲁迅之下的。
世间之物,都是一反一正的。有人嗜好吸烟,自然就有人主张戒烟。自己不是烟民,不知戒烟的难与易,不知戒烟的苦和乐。但是看了林语堂的《我的戒烟》之后才知道,在他老人家眼里,吸烟与戒烟这样的生理之别,竟然也是关乎性情灵魂的“大”事情了。在林氏那儿,烟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凡是只把吸烟当作一种生理过程,随便就能把烟戒掉的人是“不配谈吸烟的”,因为他们“忘记了吸烟乃是灵魂上的事情”。林氏这样的论调可谓是“上纲上线”,出语伤人太深。好不容易戒掉了吸烟的“陋习”,却不小心连灵魂也给弄丢了,犹如倒脏水一起把孩子也给倒掉了。
在林语堂看来,文人是万万不能戒烟的。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文人以文为生,靠文吃饭。李白斗酒诗百篇,那是因为李白可能不会抽烟,只能是借助酒精的刺激,到达迷狂之境,挥毫泼墨吧。林语堂主张以吸烟达到“心旷神怡”的迷狂之境,用老百姓的通俗表达就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我们实在应该佩服老百姓的智慧与境界,这些体验丝毫不逊色于我们的文坛雅士。
主张“吸烟主义”的同时,林语堂还念念不忘嘲讽一下那些想戒烟的人“为什么人生世上要戒烟呢?我们人类的行为,总常是没有理由的,有时故意要做做不该做的事,有时处境太闲,无事可做,故意降大任于己身,苦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把自己的天性拂乱一下,预备做大丈夫罢?”
自古都说是“文人相轻”,文人说起文人来,自然下语也要尖酸刻薄得多。虽然较之徐志摩借烟谈文化环境的“大”问题,有了一些“进步”,开始关注吸烟与个人性情、灵魂之事了。但是明眼人早已看出,林氏还是借烟说事,不过这回说的是那些没有性情、灵魂和骨气的文人。这样看来,林氏就没有徐志摩那般“绅士”了,那般“平和宽容”了。
新意盎然——安徽中烟在新质生产力实践中的探索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