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窄说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童年滋养,成年甘甜。
物不计窄,思只求宽;
精骛八极,终生周全。
一个人,在少年时代受天籁之辽阔、宽广、无垠的自然滋养与哺育的多寡,直接关涉着一个人成年以后心灵的丰简、润枯、渊博与宽窄。
立秋之后,盛夏终于进入了尾声。然而我心灵深处的夏天,却充满着清凉浓阴的诗意。小时候,我与姐妹弟弟常常围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听奶奶讲牛郎织女、《三国演义》、《水浒传》,无尽的碧空伴着那生动、曲折的情节,给了我无限的想象。我与院前院后的小伙伴们,像野草一样地疯长,无拘无束,撒欢尽性,每天都登高爬低,无所畏惧。于今想起,沿着铁梯爬上三四十米高的大礼堂顶,掐腰远望,毫无惧色的感觉,真是有点小兵张嘎的英雄气概;在两扎宽的小学校围墙上迅跑,如在平地上比赛似奋勇向前,也大有小武侠的精神风貌。
我小时候玩得野,见什么玩什么。亲手做过滑轮车,绑在脚上,在工厂家属区的大小街道上疯野似地乱窜;做过小汽船,在效区的小河沟里试水;做过小吊车,揺着摇把东吊西钩,一玩就是一个晌午;冬天,我踩着用竹板做的滑冰鞋在雪地上撒野,春夏秋三季,用自制的各种刀枪剑戟,与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我打小洪拳、乒乓球、下象棋、围棋、石子棋,练书法、拉二胡、吹笛子、说相声,自己买二极管、装无线电耳机、爬树架天线,自己扎风筝、在旷野上狂奔、自己做酸梅汤、买青红丝自己做甜点吃……我最珍爱网球鞋,破了用一块兽皮自己补,针脚细密整齐,父母表扬奶奶夸奖……备战备荒,我们和大人一起挖地道,睡地道,玩地道战,不过瘾,又从地下玩到地上,玩铁道游击队打鬼子……我常爬到二十米高的大树上捋槐花、榆钱儿吃,也常与小伙伴一起翻墙进“太液池”果园,摘那里树上未熟的果子吃;我打乒乓球,在全校是前三名。
虽然我干什么都没有干出啥名堂,但是要说这个玩儿,我可真是玩得没个边儿。所以,我日后的写作,只有不会写的字儿需要查字典,没有不会写的事儿,想象瞬间即来,什么时候都能一挥而就。我一直以为:文学与科学不是一回事。科学是乖乖孩儿的事业,文学是野孩子的天堂。爱读书琢磨事儿的人,老天要他们去研究科学,是对的;贪玩心野有经历的人,命运安排他去从事文学创作,那也是天意。
比如说对大地的理解,对泥土气息的敏感,对万物灵长的好奇,这都不是从书本上可以得到的,当然,也不是凭想象就能获得的。这需要对生物多样性观察,对一个个具体灵物有相视交流与投入把玩才行。我对土地的理解源于少年时代捉逗蛐蛐、吊巴巴猴、恋蜻蜓、捕蛇、钩鳖、抓鱼、插青蛙、养猫养狗养鱼种花,甚至是与小伙伴们一起,夜晚偷吃农民地里的西红柿、黄瓜……什么是土地,土地就是丰盛的动植物园,它要给予我们的永远是意想不到的滋味,而且全是充满鲜活气息的万物灵长的出奇不意。
冬天,天寒地冻,按说是没什么好玩的去处,然而那时的小伙伴们,却愣是找到好玩的事情来。捉麻雀,开始是奶奶帮着在家门口,用一个系了细绳的木棍支起箩筐,撒一些小米诱捕麻雀。说实话,这个办法太小儿科了,是当年的迅儿与闰土的小把戏,现在的麻雀早精了,根本不灵。有时候一上午也见不到一只麻雀上当入筐。院子里的小奎哥哥有办法,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张鱼网,告诉我说要我和他弟弟小钟,明天凌晨四点出门,和他一起去网麻雀,并说他已经在雁雀门水车边的土房子里做了窝,估计会有很多麻雀避寒入室来吃米。兴奋的我,几乎一夜没合眼,只听小奎哥小声冲我家门喊了一声:老久。我便哧溜下床,麻利地穿上衣服,溜出了家门。
水车边上的土房子,原来是夏天给浇地的农民休息用的。浇地农民要不停地挖开渠梁,放水进一块一块的田里,待水浇灌满了,再将渠梁堵上,挖开下一块田地的渠梁。往往浇灌完整片的田地,天也就差不多要亮了。于是便进房向铺了竹席的地上一躺,一会儿就打呼噜了。冬天,这个房子是空的,几乎没有人来。而且门窗从来不关,于是就成了麻雀避风霜躲雨雪的天堂……我和小奎小钟哥哥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接近土房子,小奎哥哥交待我和小钟:你们张网堵在窗户口上,我去关门。网口上绑了两根竹竿,刚好,我与小钟哥一人一个,把网撑开,罩着窗户口。小奎哥哥一边说:握紧罩严,一边双手就拉住门环,将两扇房门用力地一关!“咣当”一声,门沿儿都震下了土。几乎没有停顿,小奎哥哥又将门打开半扇,然后又是用力一关!又是“咣当”一声……只见麻雀们受惊不小、几乎是一齐夺命般飞也似的冲向了窗户口……结果,麻雀的头全都钻入网格,被套得死死的,小翅膀还扑楞着呢……我们俩迅速将竹竿两边的网口一合,小奎哥哥从腰间取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面口袋,罩着网口,然后将麻雀头一个一个取下,顺手就扔进了口袋里……猜猜看,这一网麻雀有多少只?四五十只呢!
夏天是最好玩的了。我二姨的大姑娘宝凤姐姐和我老舅王春泉在陕西省蔡家坡的机械设备厂工作,九岁那年,暑假一到,我便坐火车“咣当咣当”地来到蔡家坡。先在老舅家住,后到大表姐家住。表姐夫玉堂大哥是个大能人,心灵手巧,干什么都不在话下。尤其是打猎弄野味,更是一个绝。傍晚,他一下班,便带上家伙,推出倒蹬腿的德国造自行车,带着我和小外甥真真,向厂区外的美丽田园进发……到了农民的稻田边,捡蛙声大的地头停下,姐夫玉堂大哥先给我们做示范:一个竹竿儿头上,吊系着一根细绳,绳上扎一团白棉花,然后伸到水稻田里上下颤抖,不一会儿,就有青蛙跳着吞那白白的棉花团儿,吞上了就甩不掉。因为青蛙的牙是上下两排的倒刺儿,咬着棉花团是挣脱不了的。姐夫玉堂将竿儿收回,顺手抓住青蛙,一扯,便扯下来了,扔进布袋里。姐夫玉堂大哥问我和小外甥:会了么?我们笑嘻嘻地说,这么简单呀?于是我和真真一人一个竿,便吊起了青蛙……真是太好玩了,一会儿一个,仿佛我们的身手获得了某种魔力,青蛙奋不顾身地向我们两个的白棉团冲击,前仆后继……
此刻的玉堂哥在忙什么呢?他提着一只鳖笑嘻嘻地向我们走来,将甲鱼往车后的竹篓子里一扔,说:我钩鳖,你们吊青蛙,回家一锅鲜。我非常好奇,想看看他是如何钩鳖的。来到一个水稻茂密的田垄边,玉堂哥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猪血或鸡血,向水稻田里洒下,然后取出一小块带血的生肉,插到钩子上。说:不许动,不要说话,蹲下。半个小时过去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有点着急了,玉堂哥一点也不急,还冲我笑呢。来了、来了,从玉堂哥小心翼翼地将钩子慢慢伸入水中的动作中,我能感觉得到鳖来了……说时迟那时快,水面刚动,玉堂哥的钩子就迅猛地向上一挑,一只咬钩的鳖就被钩得牢牢的。我激动地喊:真真,快来,又钩上一只!钩鳖需要耐心,姐夫说:鳖看着笨,其实非常机警灵敏,比青蛙难对付多了。那个夏天,我在大姐夫的带领下,对田野有了切近身心的理解,不仅长稻谷粮食,也生鱼鳖青虫,只要用心,万物灵长,都是你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是人不可以掌握拿捏的,通灵性,万物皆有灵性,关键的是:你是不是一个有灵性又用心的人。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也是我们少年最快乐尽性的季节。各种瓜果都上巿了,但那时都不富裕,只能找些零碎小钱给孩子们买几回瓜果尝个鲜。我们家在西安西郊,每天晚上都有马车拉着瓜果蔬菜往城里送,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埋伏在水泥路边,车一过,我们就悄悄跟在车后,把瓜果往背心里塞,有时赶车的农民生气了,就用马鞭向车后边甩,我的一个小伙伴叫巴黎,就被赶车的马鞭抽着了,一道血印子,真是吓人。但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拉开背心口,从里面掏出一个西红柿,看都不看就啃……在我的记忆里,吃西瓜最过瘾的一次,是我姐上山下乡那年的夏天,姐姐回家几天后要回乡去了,我觉得在家没事,便和姐姐一起骑着自行车回泾阳知青点,上午8点出发,一直到下午3点才骑到。姐姐他们点有十二三个人,我一到,几个姐姐说:久辛弟弟来了,李琦和平晚上弄几个瓜吃吧?和平大哥是有名的拳王,在我们工厂乃至所有的知青点都知道他很厉害,刀枪棍棒与拳脚耍得很精,我特别佩服、崇拜。泾阳产大枣,正是即将打枣的季节,当时常有别的队的知青趁夜深人静时,到枣林偷打枣,生产队便想了个办法,让男知青来看护枣林,记双工分。即:用知青来对付知青,够阴险。他们接受了任务,白天睡觉玩耍,晚上带着铺盖卷儿和凉席睡到枣林里,我觉得太新鲜了,从来没有在户外野地里睡过觉,便嚷着和
新意盎然——安徽中烟在新质生产力实践中的探索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