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位老中医,吸了一辈子烟,从来没有戒过。
前年冬天,他因为白内障手术,医生不让吸烟,说是对眼睛不好。他终于忍着没有吸,天天按时滴眼药水,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母亲告状说又开始吸了,让我管管。
我在电话中给父亲提了提,他说注意着呢,比之前少多了。我不由得记起他刚做完手术回家,村子好多人都来看望,在屋门口围着问候,有一个哥说让父亲把旱烟袋扔了,再不敢吸了。父亲像以往一样的爽朗大笑,说,“就么shei过担二面浆子,(宝鸡方言,意思是小事,不怕啥。)毛主席吸了一辈辈烟活到84,把咱这老百姓还怕个啥!”“我这肺就是被烟气包围着,保护着,啥毒都不怕。”大家都笑了,我想他们肯定是被父亲的爽朗和心大给镇住了吧。
父亲给大家讲了一个小故事。说的是我们县上解放初期,县长的老父亲当时应该也是70多了吧,自己不仅吸旱烟,还在县城街道摆个地摊卖旱烟,县长儿子觉得脸上无光,就派人去把老头子的烟摊子给提走了。老汉回去后不吃不喝,闹绝食,儿子一看要出人命,便乖乖的又给老头子把烟摊子摆上了。老汉又高兴的开始坐在街道边的道牙上,树荫下,和一群老汉吸着旱烟,品咂着,谝着闲……
“卖钱不卖钱都是小事,就图个高兴!”他给儿子撂下一句话。
父亲这几年身体不如以前硬朗了,他不再出诊,来了病人,也是在家里给诊治。一听见脚步声,便赶紧把烟灭了,烟锅在炕沿上磕得当当响,仔细的给来人号脉诊病。
我们每每回老家,他怕我们和孩子呛,就坐在屋门口吸烟,远远的看着白色的烟雾在他的眼前罩着,有时被巷子里的一阵风给刮走了,他在烟雾中静静地凝神,一只手捏着烟锅杆,胳膊肘支在腿面上,无论我们怎么说笑,他也不搭话,就这么一锅接一锅的吸着……
父亲从16岁当生产队长,一干就是10年,后来又开始在县药铺上班,跟着县上有名的袁医生学习中医,再后来给大队办企业,直到上世纪80年代又回到农村,他经历了社会历史动荡时期,可他始终坚强如一,坚定如初,他不再当生产队长了,就用所学中医为乡亲们服务。村子老老少少都来家里看病,拿着父亲开的药方去县城抓药。药店老板非要通过村子的人认识他,还让父亲去他的药店坐诊,但父亲拒绝了。
他一生无偿为乡亲们看病,按他的初衷就是给后辈儿孙积德。来看病的人都知道父亲不收费,有的实在过意不去,给他一包烟,他也不要,只吸他的旱烟。
这么多年,父亲从当年风风火火带着乡亲种地抢收的生产队长到现在的风烛老人,这期间经历了人生风雨和岁月磨砺,但他始终像一棵大树一样的屹立着,为乡亲们医治病痛,为他们排忧解难,他自己似乎没有软弱的时候。
有时候我也在想,父亲真的没有什么困扰吗?他这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又有几人能解?他吸烟也应该是一种情绪的纾解——在热闹声中默默地吸着烟,在一个人独处时静静地吸着烟,这种烟味让他在自我调节中得到平衡,开解,升华。
当年县长父亲绝食卖烟的笑话,也是老人的心结呀。烟草本身的危害远不及内心疏解的需求和情感的需要,他吸着烟与众老汉聊着的乐趣让他心情畅快,又何必拘泥于烟草本身呢。
再想想我们,活着往往为外物所累,整天患得患失,失去了人生的乐趣。王安石在《老子注》里说:“圣人,无我也。有我,则与物构,而物我相引矣。万物,敌我也,吾不与之敌,故后之。”也就是说“得道”的人都必须达到“无我”的状态,否则,就会“与物构”,思维就会受到世俗的左右,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所以,老子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在平常工作生活中,尽量调整自己,淡化小我,把得失看轻一些,把修养看重一些,活得坦然一些。
唯此,方好。
新意盎然——安徽中烟在新质生产力实践中的探索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