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第一次去香港开始,我就试着去寻找一个能概括出香港特点的字。从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到现如今,从一个月到两天,哪怕只是从尖沙咀的酒店走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一包香烟,我都在极力地寻找着这个字。
在回来的那天下午,亲友驱车带我们去旺角吃午饭。我在经过深水埗和旺角交界附近的一条窄街时,看到了两个赤膊的异邦人,在干着苦力活;抬头看,一栋旧公寓上面,有一个基督教的会堂。我突然想到一个字:撑。
其实香港的面积并不小,从纸面数据上看,她只比纽约小了一百多平方公里。但是身处香港,我无时不感受到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压抑。巴士在狭窄的街道上行驶自如,天空在冰冷的高楼上若隐若现,就连行人,也因为过快的脚步而显得不那么友善。在高楼的缝隙之中呼吸,时常会因为翻滚的热流和如刀的冷气而感觉不畅。
香港是个国际都市,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中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想不看到异邦人都难。在他们之中,既有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也有常住于此的居民。开放的特征使香港能够容下许许多多不同的文化,也就使得其呈现出多元化的特征。虽然繁华的背后是习以为常的冰冷——就像酒店、商场中的冷气一样无处不在,但是哪怕就如同蜗壳一样脆弱和渺小,总会有一处适合的归宿,在那些遮住了细长天空的招牌之下。把一切都揽在自己的怀里,并给予包容和自由,这样的“撑”,也许不那么简单?
无论是街上的人还是电脑中的数字,看起来都像在和时间赛跑。维多利亚港的风日夜不息,夜幕降临时,人间的星辰纷纷升起,将城市点缀成另一个银河。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拥有地铁的城市,其城市文化在市民心中的积累会更为深厚。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地名,在日复一日的耳闻目视中,逐渐和市民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有些地名由来已久,比如油麻地。而有些地名,每次都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比如火炭、柴湾。但是,地铁也有另一个坏处。当人们每天都通过地铁来上下班和出行游玩时,他对地面的记忆和印象就会逐渐模糊。在某些人眼中,香港可能只是一个管道城市。地下一条又一条的管道,连接着地面上的一座座孤岛。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倘若没有地铁,虽然不会说寸步难行,但也差不多了。
不过,那些有趣的地名,背后却蕴含着丰富的内涵。从这些地名中回溯历史,香港的旧日似乎又会缓缓浮现在今日的钢铁框架之后。比如油麻地的“麻”,最初是写成“蔴”。“蔴地”的意思是渔民晒麻缆的地方,而那里亦开设有修补渔船的桐油和麻缆店铺,所以就改称“油蔴地”。如今,我在地铁系统以及地图之类的大多数地方,所看到的都是“油麻地”了,不过,在英式的油麻地警署前,却依然保留着“蔴”这个字。
行走在香港,或在细雨蒙蒙的早晨,乘地铁过海去寻找书店和模型店;或在阳光灿烂的中午,从天桥排长龙到会展中心去参加一年一度的书展;或在阴沉的下午,在维多利亚港边听风长吟,然后窝在尖沙陈的茶餐厅将晚餐姑且掉;或在冷月高悬的午夜,独自前往弥敦道附近的旧楼小巷中去寻找夜宵……每当我在经历以及将之经历之后,心中终会涌现对香港和香港人的一种羡慕感。与其说是容易理解的,对繁华热闹的向往,不如说是一种希望能让自己也能完全融入其中的一种愿望。
当走过那些大城市的一街一巷时,或者会为终于看到了期待中的景色而感动,或者会因为物是人非而心生抑郁,又或者会因为文化上的相近而激动不已。但是我在香港,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能够让我倾注感情的地方。人来人往如黄叶远飞,年复一年,这座城市与当初相见时似乎毫无变化,变化的只是我过关的地方、关口的人潮和自己的心境。海洋公园和迪士尼已经对我不再有吸引力,对琳琅满目的书籍和各种球鞋的热情也会逐渐消散,哪怕是山顶的灿烂夜景,或许也终究要熄灭。那,我心中所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只有在这里的日子里,我才能忘掉许许多多的不快乐,也会因为无牵无挂而快乐。但是,倘若真正地在那里生活,又怎么可能会无牵无挂呢?婚姻、家庭、教育……光是这种空泛的词就能将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尽管城市里应有尽有,但就和结婚一样,一旦旅行家停下了他的脚步,就不免会被世俗牵绊。更何况,越是繁华的城市,就会在城市的地基上,投下更多的阴影。阴影之下,或许是自己不愿意触摸的另一个城市,另一个世界。
可能我爱的终究是皮肉,和大多数人一样。想到这里,又不知该如何辩解了。她的灵魂在哪儿?不是谁都那么高端的,何况我只是一个过客。
说到底,或者这种期盼只是我的一种妄想。人终究不能脱离人世,否则就不是人了。但是只要是期盼,不就都是美丽的吗?何必为了别人的疑问而自己和自己辩解?至少在那里,我似乎已经可以听到,我心目中的上帝的呼吸了。
——当然,读懂她,也不一定要时刻要在她的身旁。
新意盎然——安徽中烟在新质生产力实践中的探索与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