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宅的木窗,清晨的浓雾并未散去,山水氤氲,勾勒成一幅古老的水墨。爬上满是青草的窑顶,俯视四周瓦屋,水陆并行,河街相邻,仿佛不见车水马龙的喧哗,唯独只有天空的宽广和小巷的悠长。
徜徉在大窑路上,漫不经心又拾起了童年的记忆。
说是南门外的老宅,不过离开南城门一里路左右光景,古朴的民宅被参天大树遮掩,隐没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幽静深沉,把人的视线绕的曲折,飘满街衢的枯叶,竟也镌刻着我童年和少年的印记。老宅虽没有大户人家的亭台楼阁,却贮藏着江南独有的静谧祥和,偌大的院子,无论晴雨,都充斥着别样景致。晴朗的夏夜,乡邻在门前小路一字排开,靠在光溜溜的石板凳上,摇曳着蒲扇纳凉,空气中回旋着欢声笑语,浓厚悠长。月光透过雕花的门窗,洒满我甜甜的梦乡;温润的雨季,欣赏千瓣瓦片浮现淡淡的幽光,漫步在廊街,凝视雨滴沿着瓦槽与屋檐潺潺而下,在天井里形成一块方形的雨帘,敲击着大小缸碗,谱写叮咚作响的乐章。
屋檐、池塘、草坪、小院,承载老宅记忆的,已是步履蹒跚的老者。屋子南北进深足够长,宛如深邃的心境让人无法揣测。阳光照耀并无法惠及屋内每个角落,显赫耀人的,也不过一条短而空落的门廊,鱼缸和废弃的炉灶躺在第一进小院里,铺以墙角厚厚的青苔,显得有些没落,心底默念的华丽辞藻,究竟多了一份淡雅情愫,斜跨的石拱桥可以见证,小桥流水不过是文人墨客半世追随,我在昏黄的灯火里,寻找亦真亦幻的传说。
历史在光阴冲刷中变得低沉和安逸,宛若沉淀多年的翡翠,清澈空灵。
只是待我这辈人再去看时,已经没有了那番景致,仅仅在童年的记忆中,依稀还有祭祀的场景颇具悠悠古味。道士口中喃喃念道的咒语,清脆悦耳的法铃,亦有烛台前跪拜、磕头之礼甚是热闹,继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犹如天籁。儿时并不明晓其中意味,只沉浸在与伙伴的追逐和嬉戏中,或是躲藏在阁楼的红木大床底下,觊觎着八仙桌上堆积如山的祭品,不知是为谁设宴。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大火中化为灰烬的纸钱,皆是儿时赏玩的乐趣。
亘古不变的乡俗随着长辈的老去渐行渐远,最终沉睡在模糊的轮廓里,祭祀的钟声好似远古的遗存,再也难以寻觅。
驻足在南下塘街,依旧无法平定繁杂的心境,是夜,对岸飘来了摇滚乐声,极为突兀。倘若说南长街的嘈杂已经失去了江南水乡韵味,褪去了文化印记,在灵魂深处变得闭塞与黯淡,那苏州的平江路则似乎更有古韵的残存。任凭门外盛开的海棠花,或是早已废弃的摇橹船,都比满街的酒吧来得更加亲切,毗邻而建的商户,塞满工艺品的铺子,还真切地烙有时代印记。清代的雕栏尚显细腻光滑,民国的老照片更为珍贵罕见,依稀传来叮铃铃的脚踏车铃声,都给人心灵以熨帖,颇为疏朗淡雅。端坐于临河的茶馆,或沉醉于街角的书店,慵懒地打发闲暇的午后时光,虽然亲切而朴素,但似乎少了那份家的味道。
偶尔回到老宅,细数家的珍藏,在互相凝望里,沉默寡言,像是默契的老友,心照不宣,小桥流水人家,都是细致的温存,让人不忍触摸,好像一砖一瓦都承载着历史,并不需要多余的装饰。只是随着岁月流逝,老屋已略显残败,年久失修,屋顶也断了一根梁,墙面上印着雨水浸泡的痕迹,望着破碎的砖瓦,霉迹斑斑的窗棂,不由地心生怅惘。
光阴荏苒,斑斓褪尽,老宅的画卷在烟雨中弥漫着衰颓气息,催人萌发修葺的念头。
然而年华易逝,内心的沧桑仍无法修补,只能在悠悠的河水中酝酿,流淌着江南的诗意情怀。我穿过天井,仰望天空,迟暮的天色久久不愿落幕,在岁月的斑驳里,埋怨我的翩然辞别,恍若梦中在耳边呢喃倾诉,回眸那段相濡以沫的约定。每念至此,不禁潸然泪下。
不过是隆冬时节,残破的戏台连着鹅卵石的小径已野草丛生,早已不见欢快的声音,大红的剪纸和贴画渗透着浓浓的年味。南长街往南新建的几排仿古别墅倒是长有几分秀气,但确实少了历史的灵气,漠然地注视着对岸的古建筑。
我倚在临水的窗前,凭栏远眺,映入眼帘的,尽是水乡的河渠廊坊,灰墙黛瓦。是黄昏,屋外飘起霏霏细雨,像是把石板路抹上了一层油,湿漉漉的,不时袭来阵阵寒意,古运河的水泛起了点点星光。我扶起墙角的油纸伞,轻啜两盏淡酒清茶,便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消失在水乡烟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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