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陕西关中东部农村,那儿的人们有着穿布鞋的习惯和风俗。记得小时候,衡量一个人家会不会过日子,也要看这家人穿的布鞋怎样。尤其是谁家的碎娃,如果能穿上一双好看的布鞋,就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和注意,大家就会夸奖其母能干,心灵手巧。也许是穿着布鞋通地气的缘故,那儿的大人、小孩很少有脚病,比如城里人“香港脚”之类现象在那儿几乎没有发生。即使生活在比较富裕的今天,那儿的人们依然爱穿布鞋。布鞋在关中农村黄土地上很受欢迎,它与农家的生活紧密相关,人们喜欢穿着布鞋忙活,就像喜欢秦腔、秦椒、西凤酒、金丝猴烟、油泼面一样。城里人从根子上说也是从农村来的,也有许多人爱穿布鞋,不过式样和档次还是有些差异的,城里人穿的布鞋要讲究一些,比如老北京布鞋就很值钱,一般农村人是穿不起的。布鞋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我们秦文化的悠久、厚实,也体现了我们民族文化的源远流长、根深叶茂。
我上大学之前一直在乡下读书与生活,主要是穿着母亲手工制作的布鞋长大的。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农村妇女,经常给家里人纳鞋穿。从小到大,我不知穿过多少双母亲做的布鞋。记得印象最深的是1985年我上四川大学的时候,母亲给我准备的行囊里就有一双她亲手制作的布鞋,到学校后我把它拿出来摆在书架上。由于成都爱下雨,我一直舍不得穿上它。等到天气晴朗地面干爽的日子,我再穿上它,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八百里美秦川,回到了母亲的身旁。有时,淡淡的乡愁莫名其妙地袭上心头,由于我穿着母亲亲手制作的布鞋,漫步在校园的大路上,时刻提醒我不要忘了来此干什么,心情会慢慢地好起来。碰上要好的同学,谈论一下脚上穿着的布鞋,念叨一下母亲、父亲等亲人,激励自己不忘农家本色,发奋学习,乐观向上。母亲做的布鞋,比不上皮鞋漂亮,但是在我的心中,它是最好的东西,很值钱,很有价值。“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正是我几年大学生活的生动写照。穿着母亲为我做的布鞋,我还和陕西老乡们登了一回青城山。由于布鞋鞋底是千层底儿,不打滑,而且轻便,引来了老乡们羡慕的目光,同时,也勾起了大家对故乡陕西的回忆以及对母亲的思念,使大伙儿更亲热了,显得格外兴致勃勃,精神抖擞。有一位陕西老乡,在四川财经学院攻读研究生,也爱穿布鞋,我们曾多次利用周末同游学校附近的杜甫草堂。尤其是每每站在杜甫草庐前,诗圣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仿佛在我们的耳畔响起,深深地印在我们的脑海里,刻在我们的心上,一直激励着我们奋进。真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至今回想起来,实在难得。
参加工作后,我工作的地方离老家和母亲仍然很远。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继续给我做鞋穿,让我不能不感到温暖。有时,我还是喜欢穿母亲制作的布鞋。穿上母亲为我制作的布鞋,我常常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如今我已经四十有一,正如龚自珍所说:“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多少有些淡然、坦然、从容、自在。这一年,母亲又不幸因病撒手西去,让我心中不能不感到悲伤、难受。有时,我很自然地想起母亲和父亲,特别是过节的时候。如今,眼望着母亲给我做的布鞋,我感到特别温暖、有力量,使我不再孤单、惆怅,激励着我奋进在人生的道路上,让生活充满阳光。布鞋,看似寻常之物,却牵动着游子的心思,让人不能不怀念父母,思念故乡……这也不正是我民族绵延不断的文化之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