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生于1933年,1934年随父母从河北落户沈阳北市场,母亲在老北市启东烟草公司(后为沈阳卷烟厂)工作,陈峰于1951年参加工作,就职于中共北市区委,1967年全家搬离北市场。
陈峰现居住在沈北新区一新楼盘里,郊区的静谧中,他正着手写一本回忆录,回想起童年和青年生活,都是在老北市度过,离开那里快半个世纪了,但鸡鸭市的喧嚣仍在他耳边萦绕。
北市人救我全家
七十多年前,1岁的我随着父母“闯关东”来到沈阳,落户在北市场二十五纬路福绥里胡同1号,父亲租了台黄包车,每天拉脚挣钱养活家人。
初来沈阳,我还小,母亲没有工作就在家带我,每天晚上娘俩一起等着晚归的父亲。旧社会最苦最难就是老百姓,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受欺负。一天,一个伪军坐父亲的车去北大营,父亲拉着他从北市场跑了大半天,到了北大营后,伪军却不给钱,“再要?老子毙了你!”憋了一肚子气的父亲在返回的路上又被大雨淋透,到家后一股火倒在了炕上一病不起。在过去,伤寒是要人命的,家穷没有积蓄,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他一倒下家里就揭不开锅了,没钱吃药,父亲只能喝白开水“祛病”。不吃饭大人还能挺两三天,我小受不了天天哭闹,母亲只能抱着我去逛市场分散我的注意力,可到街上看到吃的,我闹得更凶了。
几个邻居看这一家子实在太可怜,就一天送来小半碗粥给我吃,我总算不那么闹了,父亲却已奄奄一息了,好心人对母亲说:“准备后事吧”,可家里连买副棺材的钱都没有,有人给母亲出了主意,让她到市场头上插根稻草,卖身葬夫。就在母亲准备把自己卖了的前一天,父亲突然说要吃根冰棍,一个好心的邻居以为父亲是“回光返照”,花一毛钱给买了一根,在当时穷老百姓吃根冰棍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吃完那根冰棍,父亲的病竟然不治而愈了。
好心的老北市人啊,他们没因为我们是外来户而排斥我们,还救了我们全家人,那浓浓的感情至今难忘。
赵一曼在这工作过
父亲病好后,家里生活仍然很艰难,有位姓吴的邻居给母亲介绍了个工作,“去大楼吧!那需要女工”。他说的大楼就是当时的启东烟草公司,因为在北市地区,烟厂的楼最高,大家都管烟厂叫大楼,吴帮办给母亲一个木制的小木牌,相当于介绍信,到了烟厂人家看到小木牌就给分配工作,母亲就去包烟卷。
启东烟草公司再往前叫英美烟草公司,是英国人开设的,当时生产的香烟有万代牌和金桂牌,是当时的名牌产品,畅销东三省。母亲去时烟厂已经是日本人在管理,烟厂职工80%都是女工,还有童工,生产劳动繁重,母亲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等在门外,大门一开,大家一拥而上抢烟草,谁抢到的烟草多、包的烟卷多,这一天挣得就多。
旧社会工人工资低廉还没有人权,烟厂车间里设监工,监视工人生产,烟厂还设有抽身制度,每天下班,无论是男工、女工,出厂门时站成一列,任凭监工门岗抽身检查。
虽然管理严格,但仍有“胆大”的工人敢往外偷烟,因为搜身也只是隔着衣服摸一摸,工人们就把烟藏到内衣裤里往外运,记得有一个姓王的邻居在烟厂做水暖工,以“检查管道”为名在厂里四处弄烟,他还有两个女儿也在烟厂工作,全家一起往外运烟,当时在北市茶楼里卖烟的小贩都上他家收烟,据说一个月偷烟换来的钱能买一个“金溜子”。
虽然偷烟挣外快收入不菲,但母亲从来没拿过一包,她凭汗水挣钱,不走歪门邪道。对一些工人偷烟的行为,大家也从来不去举报,受外国资本家压榨,偷烟也算种抵抗行为吧。
为增加工资和抗议无礼搜身,工人们举行过罢工,在与资本家的斗争中,烟厂的工人运动慢慢兴起了。我那时还小,就听到母亲回来后小声和父亲说过这次活动是谁谁带的头,这些“谁谁”都是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者。
我后来听说,在烟厂工人运动中,最有名的就是著名抗日英雄赵一曼,她曾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被派到沈阳领导卷烟厂的工人运动。赵一曼先后来到进步工人、家属中开展工作,向他们披露日本侵略者在奉天的种种暴行。
在烟厂,赵一曼还进行过一次漂亮的革命行动。当时,烟厂正在赶制一批高级香烟,赵一曼得到确切情报证实,这批烟要提供给日本关东军一些高级军官使用。于是她就和同志们暗地里往这些香烟上洒水,结果很快就使其发霉了。对这件事,关东军非常气愤,开始密切关注厂内的工人运动情况,并加强了工厂的管理。由于形势紧迫,赵一曼被调离烟厂,但她在卷烟厂撒下了革命火种,为中国共产党开展地下工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福安里的神秘夫妻
共产党来了,不光在烟厂,奉天纺纱厂里也有,北市场里各个地方都有,如星火燎原之势,只是谁也不知道谁是,很多人都是新中国成立一段时间后才公开的身份。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在北市场一个卖猪肉的姓袁,也是地下工作者。
据说,在北市场福安里胡同4号住过一对神秘夫妻,男的在烟厂做“帮办”,为烟厂介绍工人。每天早晨,这位神秘的30左右岁的“帮办”,在家里吃过早饭,就夹着皮包“上班”去了。傍晚,“帮办”还常坐着洋车回家。有时候,他还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穿得挺阔气的太太,一起出去会客、逛街、看戏、买东西。住在这里的人家,都知道这家还雇佣了一个女佣人做饭、看门。据说,这家的男人干的是“洋差事”,是跟官府一个鼻孔出气的。至于这户人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左邻右舍谁也摸不透。
这对神秘的“帮办”夫妻,就是中共满洲(辽、吉、黑三省)省委第一任书记陈为人和他的妻子省委委员、妇运部部长韩慧英,而他们所住的福安里就是中共满洲省委秘密机关的所在地。为什么要租这块儿的房子作为省委秘密机关的办公地点?这是因为当时的北市场是一处新兴的繁华商业区,这里人烟稠密,市井繁荣,形形色色的人群混杂在一起,比较容易避开敌人的耳目,便于隐藏和掩护。更主要的是对从事地下工作的党员和革命群众来说,这里联系方便,对秘密接洽组织关系,传递党的文件和情报等都特别有利。
共产党来了,工人们的运动不再无组织无纪律,烟厂成为沈阳地区工人运动重要地点。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成为战败国,启东烟草公司归中国经营管理。国民党统治时期,烟厂生产停顿,濒于倒闭,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接管烟厂,更名为沈阳卷烟厂,才恢复生产。由于十多年地下工作开展得好,烟厂早已在先进的工人阶级掌握中,共产党领导下的烟厂不对工人搜身,而是开展说服教育,定期还给工人发烟做福利,偷烟的事不再发生了。
第一任满洲省委书记陈为人
陈峰近照
青年时代的陈峰
新意盎然——安徽中烟在新质生产力实践中的探索与成果